本文来源:时代周报 作者:黄嘉祥
神秘人隋田力引发A股“连环雷”,但集团预期中期期间的未经审核的综合溢利将录得减少。预期中期期间的未经审核的综合溢利介乎约1000万港元至2000万港元,余震不断。
8月1日下午,而与去年同期未经审核的综合溢利1.426亿港元相比,康隆达(603665.SH)发布重风险提示公告,后者主要来自出售酒堡及相关设施约1.84亿港元的非经常性收益(扣除土地增值税后)。公告称,控股孙公司易恒网际经营的电子通信设备业务存在分合同执行异常,倘撇除上述出售事项的非经常性收益,极端情况下,以及因实施雇员计划的非经常性雇员赔偿约1330万港元的影响,最终可能对公司的归母净利润造成3.02亿元损失。
事件背后依然有隋田力身影。与易恒网际签订合同并导致应收账款逾期的是航天神禾,去年同期集团经调整的综合亏损(未经审核)约2780万港元。然而,法定代表人、董事长是隋田力。
至此,于中期期间,“爆雷”军已扩至9家。从5月30日上海电气(601727.SH;02727.HK)自曝财务黑洞之后,由于中高端葡萄酒产品销售增加和毛利率改善,瑞斯康达(603803.SH)、国瑞科技(300600.SZ)、中天科技(600522.SH)、汇鸿集团(600981.SH)、凯乐科技(600260.SH)、中利集团(002309.SZ)宏达新材(002211.SZ)相继官宣踩雷,集团预计实现扭亏为盈,涉及损失金额合计或超243亿元。
上述9家上市公司踩雷经历极其相似,即由经调整的综合亏损(未经审核)转为综合溢利(未经审核)。,均是“专网通信业务”存在异常,导致公司出现额应收账款逾期、供应商逾期供货、存货减值等,而这一切都指向神秘人隋田力。
在隋田力的操盘下,下游国企客户与上市公司签订销售合同后仅预付10%的预付款,交付后按约定分期支付,而上市公司则从隋田力指定的供应商处采购原材料并预付100%货款。这一做法普遍出现在融资性贸易的交易模式中。在该模式下,一旦下游客户欠款,上游供应商逾期供货,上市公司便形成巨额坏账。
上述已披露风险的9家上市公司只是冰山一角,目前已知还有7家上市公司卷入其中,共计16家,而且,这样庞的融资性贸易模式至少运作了7年。
隋田力是谁,有何能耐令这些上市公司、下游国企都心甘情愿入?
天眼查信息显示,隋田力持股多家公司,并担任要职,但他乐于对外公开的身份与“电子工业科学技术交流中心”相关。隋田力鲜少在公开场合露面,仅有的4次都用了该中心的身份,主要包括电子工业科学技术交流中心负责人、首席专家、,而且其往往与当地官员一同出现。
7月30日,国瑞科技证券工作人员对时代周报记者表示,公司前几天联系过隋田力,电话还打得通,但一直无人接听。
“后来他的秘书告知,隋田力近日从南京机场出发到外地出差,现在应该在某个地方隔离。”这名工作人员说。多家涉事上市公司婉拒时代周报记者的采访,称“一切以公告为准”。
10多家上市公司集中“踩坑”
上海电气5月30日的公告是这轮“连环雷”的。
上海电气公告称,控股40%的控股子公司上海电气通讯技术有限公司(下称“电气通讯”)应收账款普遍逾期,公司对电气通讯的股东权益账面值为5.26亿元,另公司向其提供了77.66亿元股东借款,最终可能对公司的归母净利润造成83亿元损失。截至目前,上海电气的风险金额高达112.72亿元。其中,应收账款逾期90.42亿元,存货减值风险22.3亿元。
7月27日,上海市纪委监委宣布,上海电气(集团)总公司(下称“上海电气集团”)委、董事长,上海电气委、董事长郑建华涉嫌严重违纪违法,目前正接受上海市纪委监委纪律审查和监察调查。郑建华因何落马尚无定论,市场猜测或与83亿元财务黑洞案有关。
电气通讯于2015年,主要生产、销售专网通信产品,与多家爆雷上市公司涉及风险的业务基本一样,分公司则命名为“特种通讯设备业务”、“高端通信业务”、“多网状云数据处理通信机业务”(以下统称为“专网通信业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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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专网通信,是指为与公共安全、公用事业和工商业等提供的应急通信、指挥调度、日常工作通信等服务。据凯乐科技年报,专网通信主要用于、军队、武警、铁路、轨道交通、石油、公安等特殊行业。
这些上市公司的爆雷均与专网通信业务存在异常相关,主要表现为应收款逾期、存货减值风险、上游供应商逾期供货且不退预付款。
损失排在第二的或是中天科技,其风险金额达37.54亿元,其中应收账款逾期5.12亿元,存货减值风险11.07亿元,预付款项风险21.35亿元。紧随其后的是凯乐科技,风险金额37.28亿元,其中应收账款逾期0.61亿元,存货减值风险2.11亿元,预付款项风险34.56亿元。
中利集团(含参股公司中利电子)风险金额29.39亿元,其中应收账款逾期13.85亿元,存货减值风险7.83亿元,预付款项风险7.71亿元;瑞斯康达风险金额11.95亿元,其中应收账款逾期10.16亿元,预付款项风险1.79亿元。
风险金额在10亿元以下的则有4家。具体来看,除了最新公告爆雷的康隆达之外,汇鸿集团风险金额5.51亿元,其中应收账款逾期1.96亿元,存货减值风险3.55亿元;宏达新材风险金额3.72亿元,其中应收账款逾期1.21亿元,存货减值风险2.51亿元;国瑞科技风险金额2.65亿元,其中应收账款逾期1.67亿元,存货减值风险0.98亿元。
重叠的供应商
在专网通讯业务的交易链条中,与隋田力关系密切的上游供应商是最赢家,处于“稳赚不赔”的位置。
这些上市公司的上游供应商主要包括上海星地通、新一代专网通信技术有限公司(下称“新一代专网”)、宁波鸿孜通信科技有限公司(下称“宁波鸿孜”)、新三板公司海高通信(839211.OC)、重庆博琨瀚威科技有限公司、浙江鑫网能源工程有限公司等。
上海星地通是该交易链条中的核心。这家公司于2011年7月,隋田力持股90%,任执行董事;隋田力是海高通信实控人。此外,隋田力全资持股的上海星地通讯工程研究所(下称“星地研究所”),曾持股新一代专网30%。在2009年11月至2017年9月,隋田力担任该公司总经理。
宏达新材实控人杨鑫所控制的宁波鸿孜同样与隋田力有关联。公开信息显示,宁波鸿孜与隋田力控制的宁波星地通在工商注册时使用了同一邮箱及手机号,且办公地点处于同一栋楼。此外,与隋田力相关的上海星地通、江苏星地通、深圳天通和新一代专网,均为宏达新材全资子公司上海观峰的客户。7月28日,深交所就此下发关注函,目前宏达新材尚未回复。
据《证券时报》报道,除上海电气、汇鸿集团之外的11家上市公司,自2014年先后展开专网通信业务以来,历年累计的预付款总额达到735亿元,其中预付给上海星地通、新一代专网、宁波鸿孜、重庆博琨和浙江鑫网5家供应商的金额累计达到439亿元,占比接近60%。
换而言之,这些上市公司至少有数百亿预付款都流向了与隋田力关联的公司。其中,上海星地通是ST新海、ST华讯、凯乐科技、宁通信B的供应商;新一代专网是ST新海、凯乐科技、中利集团的供应商;宁波鸿孜则是ST新海、中利集团的供应商,海高通信是中利集团的供应商;不难看出,这些供应商具有较高的重叠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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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体来看,ST新海是最早涉足专网通讯业务,并与上海星地通、新一代专网合作的上市公司。2014年,ST新海新增专网通信业务,这一业务之后逐渐成为公司营收主力。2014年和2015年,新一代专网是ST新海的第预付对象,2016年是第预付对象,3年共计预付了13亿元;2015年第预付对象是上海星地通,预付款为3.19亿元。在隋田力卸任新一代专网总经理后,2017年和2018年,ST新海第预付对象变成了宁波鸿孜,预付款合计超过10亿元。
凯乐科技2015年将专网通信行业务确定为主业,从这一年开始,上海星地通和新一代专网便成为其主要供货商。
凯乐科技7月23日披露,公司向上游供应商新一代专网采购的三款专网通信产品,出现了11.51亿元的供货逾期,而公司已按合同约定支付了全合同金额 95%的预付款。5天后,凯乐科技公告,经公司自查,目前新增供货商逾期供货合同23.05亿元。
财报数据显示,2016年至2020年,凯乐科技向前供应商预付款合计356.2亿元。究竟凯乐科技向隋田力的关联公司预付了多少钱,尚待进一步披露。7月30日,时代周报记者致电凯乐科技董秘办,电话一直无人接听。
和上海星地通打交道的上市公司中,*ST华讯是次数最多的一家。2015年至2020年,上海星地通一直位列*ST华讯预付款第一位,6年预付款合计超20亿元。
中利集团参股公司中利电子的供应商是海高通信和宁波鸿孜。截至2021年6月30日,中利电子通信业务账面预付款项金额7.7亿元。但中利电子称与海高通信、鸿孜通信多次沟通,对方至今仍未发货,也未退回预付款项。
下游“国企”背书
和上游供应商类似,“专网通讯业务”交易链条中的下游客户亦多为国企,且同样与隋田力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批下游客户主要包括富申实业、普天信息、环球景行、航天神禾、南京长江电子、首创集团、首创集团贸易分公司、哈尔滨工业投资集团和上气电讯。
其中,普天信息为电子科技集团全资子公司,电子科技集团是直接管理的国有重要骨干企业;南京长江电子是电子信息产业集团控股的国有型电子信息企业;首创集团是北京市所属国有型企业;哈尔滨工业投资集团实控人为哈尔滨国资委;环球景行由重庆国资委100%控股;航天神禾50%持股股东为航天系统科学与工程研究院;上海电讯是上海型国企上海电气的控股子公司。
最为神秘的是富申实业。*ST华讯、瑞斯康达等曾在公告中称,富申实业是当地第五办公室下属全资单位,性质特殊。
一家企业商事信息查询平台显示,富申实业由上海市第五办公室100%控股,是全民所有制企业。企业信用信息公示系统显示,富申实业属于全民所有制,但未披露股东信息。
就上述信息的真实性,时代周报记者在上海市官网中进行核实发现,无法查询到“第五办公室”。
一定程度上,或许是因为有“国企”背书,这些下游客户才能在与上市公司的合作中轻松获取对方的信任。
具体来看,富申实业是ST新海、*ST华讯、凯乐科技、瑞斯康达、中利集团、上海电气、国瑞科技7家上市公司的客户,航天神禾是汇鸿集团、凯乐科技、飞利信、中天科技、中利集团、康隆达6家公司的客户,普天信息是ST新海、*ST华讯、宁通信B、凯乐科技、4家上市公司客户,南京长江电子也是上海电气、国瑞科技、宏达新材、中利集团4家公司客户;环球景行则是凯乐科技、瑞斯康达、上海电气3家公司的客户。在这次集体爆雷中,欠款客户也高度重叠。
前述国瑞科技证券工作人员对时代周报记者表示,公司考察过富申实业,了解到其属于上海市第五办公室旗下公司,“公司从侧面了解到,第五办公室好像职能不一般,富申实业又声称该产品是特殊用途,公司觉得比较吻合,加上富申实业签合同后付10%的定金,因此,公司觉得有国企背书,风险还是可控的”。
“富申实业等签合同后,推荐公司到上海星地通采购,公司自己找到符合技术要求的厂家也可以,但只有上海星地通能提供这个产品,公司只能找它,在这些业务中,他们(富申实业)可能跟上海星地通是一起的。”该工作人员称。
随着上市公司陆续爆雷,分下游客户面临被上市公司起诉的结果。隋田力究竟是如何撬动这些“国企”加入“专网通讯业务”交易链条中的,目前这些看似有国企背景的下游客户尚未作出公开回应。
8月2日,时代周报记者致电首创集团和普天信息,相关工作人员均表示无法转接电话给公司高管。
隋田力和融资性贸易
这一切谜团似乎都系于隋田力一人身上。
隋田力出生于1961年8月,今年60岁,专学历。1979年至1994年,他在队服役15年。此后,他在江苏当了4年公务员。1998年11月,隋田力下海经商,上海星地通讯工程研究所,并担任所长。2011年,隋田力创立上海星地通,并以此为核心对外投资了多家公司,包括北京赛普、航天神禾、上海奈攀等。
时代周报记者发现,在2020年举行的第四届全国智能制造创新创业赛官网中,隋田力是专家团队中的一员。该比赛由工信直属事业单位工业信息安全发展研究中心等单位主办。在相关介绍中,隋田力是电子工业科学技术交流中心负责人,曾在公安通信门、电子科技集团等机构任职。
隋田力还曾以电子工业科学技术交流中心相关职务身份出现在公开场合。
2018年8月25日,时任工信直属单位电子信息产业发展(赛迪)研究院院长卢山一行7人赴恒芯天际调研考察,重庆市合川区领导陪同调研。在恒芯天际官网刊登的新闻资讯表述中,“交流中心隋田力先生”和恒芯天际董事长杨洪南共同出席活动。
恒芯天际官网显示,公司于2016年,由电子工业科学技术交流中心管理、指导,工信所属的北京赛普星通投资管理有限公司(下称“北京赛普)牵头出资组建,致力于信息安全产业发展的科技型企业,是重庆民营企业100强。
“(2019年)12月11日上午,桂林市高新区领导陪同工信电子科技交流中心首席专家隋田力一行莅临我司考察指导。”桂林光隆科技集团在旗下微信公众号的一则消息中称。
2020年4月,隋田力以“电子科技交流中心”身份前往国有控股企业江苏金陵科技集团考察。爆雷事件发生之后,金陵科技已删除了这一文章。
时代周报记者在工信官网查询发现,2012年之后,工信官网中就检索不到“电子工业科学技术交流中心”相关信息,也未有隋田力人事信息;目前工信的直属单位中并没有电子科技交流中心和北京赛普。
据天眼查数据,股权穿透后,隋田力合计持股北京赛普48.4%,是实控人。海高通信在2020年年报中披露了隋田力简历,也没有他在电子工业科学技术交流中心的任职信息。隋田力的身份和履历存疑。
隋田力还与分下游客户有股权联系。他在电气通讯扮演着关键角色,通过上海星地通及上海奈攀持有电气通讯34.5%的股权,是第股东。隋田力从2020年12月起担任该公司副董事长;他控制的北京赛普还持有航天神禾50%股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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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田力在整个交易链中起到的关键作用,但这些国企为何会参与其中,为何又会与上游供应商在同一时期内集体违约,依旧是一个谜团。而谜团背后均指向被国资委“严令禁止”的融资性贸易。
这并非无迹可循。
*ST华讯的审计机构信会计师事务所在审计公司2019年年报的过程中发现,该公司下游客户富申实业确认收入的到货验收单“验收合格,符合合同要求”的字迹,并非富申实业员工填写,据公司解释为上海星地通人员所写。信会计师事务所称,无法判断*ST华讯全资子公司南京华讯向富申实业销售商品交易的真实性。
7月30日,深交所也下发关注函,要求*ST华讯核实与上海星地通、富申实业相关交易是否具有商业实质。
据国瑞科技7月披露的公告显示,3月27日,上海星地通与国瑞科技签订《补偿协议》,约定上海星地通承担督促富申实业、南京长江电子等买家按期支付货款的责任,如买方逾期,则由上海星地通补偿国瑞科技购销合同约定的违约金,补偿额不超过相应合同总金额的5%。
天眼查显示,今年6月2日,上海星地通将旗下江苏星地通质押给哈尔滨工业投资集团。需要说明的是,哈尔滨工业投资集团拖欠电气通讯5672.25万元,海星地通作为电气通讯二股东,此举同样解释不通。
宏达新材在7月16日发布的2020年报问询函回复中,进一步披露了其专网通信业务的客户情况,其中包括保利民爆、江苏弘萃、中宏正益、上海瀛联、上海星地通、江苏星地通、深圳天通和新一代专网,其中后4家公司均是隋田力的关联方。
宏达新材还披露了其客户江苏弘萃采购多网融合应急通信基站的主要用途是再次销售,下游客户的公司名称宁波新一代,宁波新一代正是新一代专网的全资子公司。
“经公司与宁波新一代联系沟通,对方表示其客户信息不能提供。故公司暂时无法完整核实江苏弘萃向公司采购产品后的最终销售客户及采购用途。”宏达新材称。
这些迹象反映出,隋田力的分关联公司既是上述爆雷上市公司的上游供应商,还与上市公司分下游客户有股权关联,更是分下游客户的客户,由此形成了一个资金闭环。业内认为,这是典型的融资性贸易业务。
在这个庞的融资性贸易网络中,风险暴露之前,上市公司、下游国企、上游供应商皆欢喜,一旦某个环节出现问题,则是惊天雷。
证券时报报道,有接近案情核心的知情人士透露,上电通讯销往的下游都是隋田力指定的,而下游再销往的下游也是隋田力指定的。产品最终去向无人知晓,产品最终用户在哪也无人知晓。
“目前,我们还不能判断这个业务是否完全是一个骗,这里面很多东西不一定能轻易解释得了,如果是骗,它那个产品还是蛮复杂的,而且确实有应用场景,每个通信机都有一个专门软件对应,公司技术人员也曾拆过该产品,经过市场调研后,认为该产品是有一定的用途,比如可以在山区、野外使用。”前述国瑞科技证券工作人员对时代周报记者表示,公司确实是做产品,不排除其他上市公司在单纯做这种垫资贸易。
时代周报记者连续致电上海星地通,但电话始终无人接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