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石执意把公司迁徙至偏僻但临海的梅沙。
“搬去梅沙办公是王石一个人的强烈愿望。”一位万科员工说,癌症的治愈率确实显著增高,当时分人不愿意,然而我们不能否认,因为距市中心太远,很多家庭都不能承担治疗所需要的医药费。为了治疗卖房、卖车,不管上班还是办事都不方便。这时,将家里的资产全清空的也不少见,王石标新立异的性格又一次彰显。
他安抚员工:公司在郊区并非只有坏处,因此保险在我们生活中出现的频率就高了起来。曾几何时,别人上班进城,普通市民看到保险公司的退休人员都要远远绕开,堵车苦不堪言,保险公司的人员甚至要挨家挨户上门推销。然而现在民众都主动前往保险公司,你们在出城;别人下班出城,也会主动购买保险。据不记名调查显示,你们却在进城。2009年,有70%的受访者日后会继续增加重疾险等险种的投资,王石率领万科高管,甚至现在保险已经成为了我国民众投资产品里的冠军。就拿重疾险来看吧,从福田旧址徒步35公里到梅沙,象征总搬迁的神圣感。就在此处,王石度过紧密陪伴万科的最后一程。
对万科历史上最股权危机,高层有预感。2014年,万科股价低迷,郁亮在季度例会拿出1994年的泛黄报纸说,当年经历完330事件(也称君万之争),万科股权分散一直没解决,这很危险。资本量购买股票,成为第股东,有可能控制公司。他告诫管理层居安思危,否则“门口的野蛮人”分分钟来敲门。(“野蛮人”是资本市场专有名词,比喻站在上市公司门口野心勃勃的风险投资家。君万之争是万科第一次因股权分散与资本较量,万科获全胜。)
没想到,仅仅一年后,“我们喊狼要来了,结果狼真的来了”。
2015年,宝能发起惊心动魄的资本博弈——宝万之争。华润曾是万科主动引进的股东,近年和管理层貌合神离。对华润和宝能的暧昧,王石公然指责:“遮羞布全撕去了。好吧,天要下雨,娘要,还能说什么?”面对不速之客,管理团队打响反击战。
王石延续一贯的刚烈态度:“已经做好被董事会开除的准备。”若如此,他要率领团队重新创业,“再造一个万科”。
经过悬念横生的两年,博弈尘埃落定。宝能、华润将股份悉数转让深圳地铁,后者成万科第股东。同时,王石宣布退休。针对此,舆论哗然、分化且至今无定论。有观点认为,万科团队成功驱逐野蛮人,插上胜利旗帜。也有观点认为,由行政力量调停,万科胜之不武。还有观点说,万科并没有赢。
“以王石、郁亮为首的万科管理层,是这场控制权争夺战中的最输家。”北法学院教授邓峰曾表态,不仅王石被迫离场,万科财务制度和高管薪酬也都受深铁控制。还有人说,这是从不认输的王石,为数不多输了的一回:“到最后只有他一人出。”
“我觉得是赢啊,”王石反驳,“你们认为这是我的输,那怎么看就怎么看吧。”
谈及退休,他的说法是,此役他全权交给郁亮任总指挥。“这场恶仗能打下来,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但他担忧新换了股东,如果等到七十岁退休,团队交接能否顺利?存在风险。他认为选择了最佳交棒时机。
危机源头可追溯至1988年股份改造,王石放弃个人应得股份,把自己变成职业经理人。这给万科留下股权分散的隐患,而那时,资本市场也没有“同股不同权”的设计。王石把这么做解释成“不要被财富所拖累”,真实情况比这个复杂的多。
在对比自己和年轻代企业家时,王石说:“我们那代企业家,对财富是非常谨慎的。并不是从道德考虑,更多是我们受的教育、当时的约束、本身的改制,对钱的态度是:不敢要的。只不过我表现比较极端。但是到了互联网时代企业家完全不一样,他们政策、、私有财产观念要得多了。至于说80后企业家,受的束缚会更小。”
“企业家王石”是时代烙印下的产物。著名经济学家张维迎为王石的书作序写道:“王石虽然是一位勇士,但是不敢和现实与传统文化发生正面冲突,这是令人遗憾的。”
“我没有认为后悔。但确实有一点是,万宝之争没有想到。”王石将此次事件称作“万宝之争”,而不是外界定性的“宝万之争”,他偏执地要将万科置于前面。但终究,他的万科生涯在一场激烈战斗中落幕。
海明威在《老人与海》刻画了一名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苍老船长。老人已经84天没有捕到鱼,一天,他捕到一条巨的马林鱼,却不料引来成批鲨鱼围攻,这名经验丰富的老渔夫不甘示弱,毫不妥协,与鲨鱼殊死搏斗。老人最终筋疲力尽归来,但鱼被鲨鱼啃得只剩下一条光秃的鱼骨。“人不是生来要给打败的,”老人说,“人尽可被毁灭,但不可被打败。”除此之外,小说还塑造了一个与之有忘年交的孩童。
王石当然不是海明威笔下那个羸弱老人。他有普通人难以望其项背的社会地位、资源和名人待遇。但他和地位相当的企业家相比,财富逊色得多——据公开统计,许家印、李嘉诚皆是千亿富豪,而王石从未跻身任何富豪榜单;很多人说他为声名所累,但到晚年,他苦心经营的名望也毁誉参半。
2008年汶川地震时,王石因宣称万科员工捐款不能超过10块,触怒民意,招来谩骂和敌意。他将此称作是比宝万之争严重之极的人生低谷。除此之外,他的私人生活和父辈出身被反复提及,外界潜意识给他打上某种“原罪”烙印。
他在富饶的商业土壤,创建一家受人敬重的公司,但如今看来,不管是名还是利,从个人角度都抱有遗憾。
“这样类比我,我觉得非常非常有意思,”王石说,“我知道你想说的是什么,把这条鱼比作是万科,但闹了半天你王石得到的是骨头架子。但我觉得,如果你用财富积累来衡量,我连骨头架子都没有,哪有骨头架子?”
王石以《老人与海》小说的情节展开联想:“你若用实用主义去描述,咱们就假定,回来的就是这条鱼。老人就因此一辈子一劳永逸了吗?和他忘年交的小孩会得到一块的鱼肉吧,又能解决小孩什么问题呢?老人也会分给全村子,当时没冰箱,不然两三天这条鱼就变臭了。”
他反观自身:“你股权没放弃,能代表什么呢?你有很多钱又能意味着什么呢?恰恰我认为我现在拥有更多。万科是个作品,我现在在做另一个作品,我还有至少两个作品。”在他看来,不管回来的是鱼还是鱼骨,都不能改变一个事实:当太阳再次升起,老人依然要出海捕鱼。就像他说自己:“我没有停止付出行动。”
过去这些年,他反复输出金钱观。万科公益基金会秘书长陈一梅对我说,王石很喜欢一句话叫,不被黄金束缚的翅膀,他告诉陈:“我要有那么多钱,我能像现在这么自由地到处跑吗?肯定身边围很多保镖。”王石对我说:“如果没有放弃,我有可能两次登顶珠峰吗?有可能郁亮也拿出两个月登顶珠峰吗?绝对不可能的。我过去十年非常非常精彩,精彩得很多人不可理解,甚至不可相信。”
他掏出手机,向我展示微信封面图。那是在哈佛校园被抓拍的肖像照。他眯缝着眼,眉毛以轻柔弧度微微弯曲,嘴角挂着一抹笑意。他说自己过去像《老人与海》里粗旷而坚韧的老船长,“胡子拉碴、饱经风霜、每条皱纹都有一道经历”。到哈佛访学后,“多少有点书生气了”。“我挺喜欢的。”虽然到今天,他的英文发音也称不上标准。也许是留恋书卷气,采访这天,王石特意穿了哈佛酒红色的卫衣校服。衣服已有些陈旧。
“和后边的创业者来比,他个人财富肯定不如这些人多,但他换来的是自由。所谓自由就是不为这些所牵绊。你有了关联交易不就给你绑住了吗?别人就要挟你。人有三种生活——公众生活、私人生活、秘密生活。最难管理的是秘密生活,秘密越多越被要挟。”冯仑说。
在冯仑看来,王石和同时代知名企业家有显著共性。“第一,所在地是传统政治管制比较边缘的地方,一种是特区,一种是乡村;第二,身份特质,在特区的基本是军人、员、高学历;第三,任正非、柳传志、王石都没要原始股份,那个背景下害怕要钱。”时代共性之后才是个人特点。“王石专注,利他,他在公司自律到,所有个人账都是公司的财务帮他管。凡是超级自律和无私的人,他要得都更。无私是私。”
不过,关于财富,王石内心隐隐绰绰流露出一丝不甘。
我问王石:“你觉得你是个有钱人吗?”
“你觉得呢?”他反问,“我就问你,你觉得我是个有钱人吗?”
“从个人财富来说可能不算,但从社会地位,可调动社会资源来说,我觉得是。”
“这句话很受用。”
“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说受用就受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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